他的视线还是很模糊,只能勉强看到轮廓外形,于是他试探着叫了一声:“齐阳?”对方似乎愣了一下,转而轻声说道:“嗯,我在。”陆延呼出一口气:“我看不清你……”也看不清周围大部分的内容。“哦,正常的,你的五感被负面状态侵蚀了,疏导以后就会恢复。”齐阳背过身,开始向前走,“你知道我的名字?”“我一直知道你的名字,我们是同一期的,在一架运输机上。”陆延开始莫名其妙地跟着齐阳走动起来,“你要去哪里?”齐阳没有回头:“去里面。”“外面不用管吗?”“不用。”齐阳心想,外面的状况根本来不及管。现在的陆延正在暴走的边缘,如果他还遵循那种公式化的步骤,由外向内慢慢清理负面状态和疏导,基地很快就可以跟太阳肩并肩了。他想了想陆延的哨兵能力,还真是你基地炸了。身后没有传来继续询问的声音,在这里也听不到哨兵的脚步声,只有手臂传来的拉力提醒着陆延还没有掉队,“你不问了吗?”陆延想了想:“我还有多久暴走?”齐阳回答:“说实话我不知道,我作为向导的感觉是很快,最多半小时,我们整个基地说不定都得嗝屁。但你跟我对话的意识清晰,逻辑通畅,语气冷静,我又感觉你好像也没这么崩。”脚步突然停下,陆延差点撞到齐阳,他看不清楚,只能问:“怎么了?”“我迷路了。”齐阳老实地回答,“我在去你内心深处的路上迷了路。”陆延:“……”随后,陆延就感受到齐阳向后退了两步,对自己说道:“这里太黑了,我以前还能找得到你内心那片湖水,但是现在我找不到了。”陆延抿了抿嘴唇:“不用找了,那片湖水已经干了。”“没有干。”陆延有些气恼:“你怎么知道没……”“没有干。”这一次齐阳的语气更加干脆,“干了你就炸了,傻逼。”“……”
齐阳叹了口气,继续说道:“你得相信我,现在我是你的向导,是唯一一个能救你的人,可能你觉得只有你是专业的战斗人员,可在我心里我也是专业的。”他紧了紧握住陆延的手,“我们只是在不同的战场上战斗,而现在,你在我的主场上,这一次,是由向导带领走向的胜利。所以,不要质疑我。”陆延对这份力量感到可怕。他不常感受恐惧,毕竟他的工作大多与杀戮有关。战场上的人,无论是敌人还是队友,都表现出百分之一百的兽欲,像是回到了最原始的动物世界,只有猎杀和被猎杀的生死存亡。这也可能是哨兵这么容易出现精神问题的原因之一,在动物化的世界太久,对恐惧和死亡的耐受力升高,但同时,他们也走向了非人性和非道德的动物本能,这些逐渐升高的阀值如果不加以控制,只能走向非人类的暴走和堕落。就像是连环凶杀案的杀人犯,一开始会从弱小的动物进行非食用目的的虐杀,比如,猫,狗;然后慢慢地走向更大只的哺乳动物,或者是人类幼小的婴儿,再接下来,女人,老人,因为只有提高猎杀的目标才能带来新的刺激。这种力量的滥用,特别是对弱者的滥杀能让他们感到兴奋,甚至,甚至是那方面的性质。陆延咽了咽口水,为自己不合时宜的联想感到抱歉。齐阳却突然开口问道:“你刚刚在想什么?”“没…没什么……”他没想到马上就要对这不合时宜的想象感到更抱歉。“好吧,那你别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。”齐阳有些磕巴地说,“就…我多少也能感受到点,你的想法。”陆延心想,其实炸了也挺好的,起码这点破事儿能跟着废墟一起被掩埋。他缓了缓,略显突兀地道歉:“抱歉,我没有不相信你的意思。”“没关系,道歉的事儿以后再说,当务之急是得找到路。”齐阳像四周张望了一下,突然说道,“你带路。”“可是我不知道路,我甚至看不清脚下。”“没关系,你随便走。”他彻底站到陆延身后,晃了晃他的手臂,一副你带路的样子,“我们接着聊天就行。”“聊天?聊什么?”“什么都行,你想聊什么?”陆延张了张嘴,忽然想不起能跟别人说些什么。他已经太久没和人说话了,基本只有在必要的社交场合才被动开口。这些不带情绪的“一份红烧牛肉,谢谢”和“是,到,明白”压根算不上聊天,他回忆了一下,过去的几天,他一个人埋头在cao作室内,甚至没有跟任何人有任何交流。这时陆延才明白,精神世界的崩溃不是一朝一夕的,是他放任这片黑暗笼罩在自己的身上。为什么不能放下自尊向外求救呢?有这么难吗?因为对方是比自己弱小的向导吗?他感受着手上传来的力量,这股力量正一步一步踏实地跟随着自己。他真的比自己弱小吗?是因为他们天生比哨兵矮小吗?还是因为天生没有战斗能力?还是自己那带有偏见的妄加揣测?他现在,在一个陌生的黑暗世界里,跟着瞎子一样的自己行走着,肉身随时有死亡的危险,却依旧充满信任地将手交给另一个人。到底谁才是胆小的弱者?黑暗的气息突然变了,陆延脚下一顿,他能感觉到包裹着两人气场从单纯的不透光的黑色变成了混沌的,不确定的状态。他不知道这种改变是好是坏,却突然听身后的齐阳说:“很好,你做得很棒。”